逐步自我更新
原文:https://www.readthesequences.com/Update-Yourself-Incrementally
政治是思维的杀手。辩论即为战争,论点皆为士兵。人们常常受到诱惑,想让所有的实验结果都能被解读为是在印证自己所支持的理论,就像是在确保一座堡垒能抵御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。这是不可行的。在数学上也是不可能的。每一个由证据推导出来的预期,都存在一个相等且相反的反证预期。
但是,如果你所珍视的信念没有得到完美的辩护,那也没关系。假设投掷硬币在 95% 的情况下都是正面,那么 20 次中,你会有 1 次看到相反的证据。这没关系,也很正常,甚至是意料之中的,只要你有 19 个支持的观察结果来对应 1 个相反的结果。一个概率模型可以承受一两次冲击而不垮,前提是这些冲击不会持续不断地出现。
然而,人们普遍认为——尤其是在舆论场上——正论之下决不存在反例,而谬论不可能言中哪怕一例。
你会发现,有些人会仅凭一例他们认为可信的证据,就开始声称自己的理论可以对其作出「解释」,仿佛这就足以支撑整个理论了。显然,如果一个理论是错的,那就不可能受到任何证据支持,也无法解释哪怕一例事件。因此,要使一个理论成立,一条确定的证据便足以。
用一条概率性的反对论据否定一整个理论也几乎同样愚蠢,仿佛正确的理论就不可能存在哪怕一丁点反论。然而,千百年来,人类一直如此争论,企图驳倒所有反对论据,同时否认反方的论点有哪怕一丝道理。人们总是希望辩论能一边倒,习惯于自己所偏好的理论完全没有反对声音的世界。因此,允许哪怕一条概率性反论据的存在,对他们来说就是世界末日。
我知道听众里肯定有人会说:「但要想在现实世界中赢得辩论,那就一步都不能退让!如果承认反方论据的确存在,对手就会抓住这一点死咬不放——怎么能给对手留这种机会!你会输的!还有什么能比这还恐怖?」
随便吧。理性不是为了赢得辩论,而是为了决定支持哪一方。如果你已经决定要为哪一方辩护,那么在你的内心,理性的使命已经完成了——无论这使命完成的是好是坏。但是要如何决定要为哪一方辩护呢?如果站错边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,哪怕只有一点点,那你最好把所有的证据都好好权衡整理。
行使理性不似行走,更像舞蹈。在这支舞中,每一步都要恰到好处,不能左右偏移。每遇到一丝支持的证据,信念就增强一分;每遇到一丝相反的证据,信念就减弱一分。是的,减弱。即使模型正确,只要不是绝对精密,你的信念有时也需向下修正。
如果碰巧有一两例个案与你的信念相悖,也不必惊慌。对于非精密理论(*译注:此处「精密」和「非精密」的说法来源于精密科学和非精密科学。)而言,概率性证据有时就是如此。(但要是一个精密理论下出现反例,那就是真的有麻烦了!)你只需稍稍减弱自己的信念强度——可以是概率值,可以是赔率,甚至只是内心一种非语言的确信程度。降低一点点就好,然后静待更多证据的出现。如果你的理论没错,支持的证据很快就会接踵而至,令概率重新走高。而如果这个理论错了,那你本就不该坚持。
非黑即白的定性思维有个弊端:任何与已有理论相悖的个案,都会让人深感认知失调,只好绞尽脑汁去解释。这种容不得一点反例的思维方式,注定无法实现渐进的认知进步,也难以客观地综合所有证据。而如果我们以概率的定量思维看问题,就会明白:一个正确的理论,总能获得比反例更多的证据支持。这时,面对不利证据,你就可以从容地对自己说:「出现了轻微的反面证据,我得将自己的信念适度调低。」。是的,调低。这不会全盘推翻你所珍视的理论——这属于定性思维。思考时,要使用定量思维。
每一例证据的预期,都会存在一力度相等、方向相反的反证预期。每当事件发生,你在根据预期调整信念强度时,其向上和向下的幅度必须是对等的。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能预料到会出现什么证据,那就说明你对自己的理论已经十分确信——概率接近 1——这就几乎没有上升空间了。另一方面,正因为你预期遭遇反面证据的可能性很小,因此,反证一旦出现,其下调幅度必须足够大,才能精准平衡另一面预期的增益。(*译注:就是说如果你对一件事的判断非常确定,最后却发现判断错了,那么这件事应极大冲击你之前作出错误判断时所使用的依据。数学上的证明可参考:https://hpmor.xyz/ai2zb_28/)你所预期的后验概率的加权平均值必须等于先验概率。
你都愿意花时间研究一件事了,却还在害怕把概率调低,这不是很荒谬吗?毕竟平均来说,每次观察都有可能导致对等幅度的信念上升或下降。
有时,反对的证据或许会接连不断地出现,支持的论据却迟迟不露端倪。你会发现自己的信念逐步动摇,不断削弱。终于,你总算意识到,证据的风向已与你背道而驰。在顿悟的这一刻,任何借口都已毫无意义。因为在这一刻,你已经放下了自己所珍视的信念。值得庆祝!快开瓶香槟,叫个披萨吧!毕竟,一直固守最初的信念,你就永远不可能变得更强大。